西方很多语言都有一个词根为“sadism”的词,直译为萨德主义或萨德学说,其意是指由法国情爱小说家萨德侯爵在其小说和其他著述中首创的,为其后继者所模仿的专门表现残暴的性欲狂,(性虐狂-性受虐狂)现象以及他及其后继人对这一变态的性实践所做的解释。然而萨德究竟何许人也?萨德小说究竟说些什么?恐怕我国读者知之甚少。可喜的是由管震湖教授以及胡随翻译的“萨德文选”不久前终于问世了,这使我们对萨德其人及其著作有了概括的了解。
多纳谦-阿尔封斯-弗郎索瓦·德·萨德侯爵1740-1814年生于法国的名门望族,其所处的时代恰是法国社会大动荡的时代。继法国大革命之后,复辟势力卷土重来,社会风气每况日下,道德伦常日渐松弛,各种腐朽糜烂现象达到骇人听闻的地步,在性关系上尤为如此。生活在这一时代中的贵族萨德侯爵,自然也打上了那个时代的烙印。他是一个十分激进而又十分复杂的人,他对旧世界的一切对人性的束缚深恶痛绝,为此他积极参加了大革命,还成了革命中一个小小的领袖;他是个唯我主义者,竭尽对教会讽刺揶揄之能事,乃至不留余力地亵渎上帝、耶稣,因为他容不得天主教对人性的束缚;与此同时他又蔑视、攻击为维护社会存在所必须的法律条文和伦理道德。他是一个道德败坏分子,“秽闻达二三十起,……因而八次身陷囹圄,蹲过13次牢房,并受鞭刑三次,还被三次判处死刑(最后一次被以模拟人像处以火刑)。最后,这位号称‘被诅咒的作家’被当作疯子囚禁于夏朗通监狱,直至瘐死附设的疯人院中”(见萨德文集总译序)。他的丑闻严重损害了革命队伍的形象,革命政府以对他的惩罚维护了自己的声誉和威信,尽管萨德为革命做出过相当的贡献。萨德在世74年,其中40年是在狱中度过的,这期间他写了大量情爱小说,这些小说同样表现了他复杂矛盾的性格,在有的故事中他明目张胆地歌颂性活动中的恶德,如在《闺房的哲学》中他借小说人物之口说道:“(性)残忍远非是一种恶德而是大自然刻在我们心中的第一感情,残忍无非是男人的活力,文明还没有腐蚀的男性活力,因此它是一种美德,而不是恶德!”在另外的故事中他又对女性所遭的不幸表示某种同情,对恶德进行了谴责。总之,萨德的作品充分地表现了萨德复杂矛盾的性格和人生观。
在萨德大多作品中,性、性虐狂、性受虐狂、性变态是唯一的主题,在西方,其作品一直遭禁,20世纪30年代,方得有选择地开放,呈献在读者手中的这本选集是由经过原编者和译者在萨德大量著作中精选出的最能代表作者思想和风格的短、中、长篇小说组成的,共三册。《爱之罪》由五个中篇小说组成;《爱之诡计》原名为《故事、小故事、传奇集》共25篇;《贞洁的厄运》亦名《鞠斯汀娜》是个长篇小说,这部长篇小说恐怕是萨德思想的代表作了。
在我国出版萨德选集有多种原因,其中两点我认为应该提及:我国对法国文学的研究如与对其他国家的文学研究相比恐名列前茅,然而对萨德这位在西方文学界有着广泛影响的作家(其影响甚至到达语言学,前面提到的sedism就是明证)却是个空白,只有在改革开放和思想解放的今天,萨德作品的出版才成为必要和可能。所谓必要是因为它填补了法国文学研究的这一空白,人们才能深入地窥探法国文学的全貌。另外,我们不能否认,尽管萨德很多作品充满了诲淫诲恶,却折射出当时的社会的面貌和当时社会芸芸众生的心态,动态和变态。至于“诲淫诲恶”一说,我一直以为有如人们站在维纳斯塑像面前,君子视其美,小人思其淫,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到现在如我们还做因噎废食的事情只会遗笑于各方面水平都会比我们高的后人的。
当然,那些一味诲淫诲恶而无任何社会文学价值的作品(如是,也就算不得作品了),舍去它还是完全必要的。
萨德作品能冲破禁忌,终获社会承认,虽然与社会因素有关,但也与其作品文学价值不无相关,萨德贵族出身,自幼受到良好教育,加上本人聪慧,使其作品语言高雅(这一特点由于管先生深厚的翻译功底,仍明显地保留在中译本中),故事情节起伏曲折跌宕,悬念丛生,安排巧妙以至往往只有到了最后一两页读者才彻悟故事的结局。这些都是读者对萨德著作爱不释手的原因。我们不妨用萨德比较有代表性的中篇小说举例说明。
《弗洛维特和库瓦尔》又名为《孽缘》。这是一篇三万余汉字的具有希腊古典悲剧色彩的中篇小说。男主人公库瓦尔54岁,遭到妻子遗弃,一双儿女也被妻子裹挟而去,于是产生了续弦的念头。朋友为他介绍的是一位30余岁名叫库洛维特的女人。
两人见面时,这位女主人公向他叙述了自己的坎坷经历:她刚一降生就被父母遗弃,被圣普腊夫妇收留,不久圣普腊夫人弃世,圣普腊先生又把她交给其居住在南锡的妹妹韦尔坎照料。在南锡她认识了一位名叫塞内瓦的17岁军人,在这个军人的胁迫下两人发生奸情,生下一子,但塞内瓦不但拒绝与弗洛维特结婚,还带子逃跑,从此下落不明。在精神的重压下弗洛维特又求圣普腊帮助,圣普腊先生又把她介绍给一位雷兰斯夫人一起生活,她们一起生活了很长一段时间。一次,在乡下度假期间弗洛维特与一个名叫圣·安琪的青年人相遇。圣·安琪一见到比她年纪大一倍的弗洛维特便顿生歹意,几经诱惑不果便突施非礼,弗洛维特奋起自卫,由于过当,误将青年人用刀捅死,她为此十分痛心。
为了打探她与塞内瓦所生儿子的下落,弗洛维特又来到南锡见到韦尔坎夫人,但这位夫人因纵欲过度在弗洛维特刚刚到达时便魂归西天。弗洛维特只好暂居在南锡的一个小旅店。晚上,弗洛维特亲眼目睹了一个名叫戴巴尔的50多岁的女人持刀杀死了自己的情敌,在法庭上拒不认罪,只有在弗洛维特出庭作证下,这个女人才被判处死刑,为此弗洛维特内疚不已。弗洛维特说完她的坎坷经历后,库瓦尔表示这一切都不能成为他们婚配的障碍,于是二人结成夫妻。
故事至此已近尾声:三个月的甜蜜生活使弗洛维特身怀有孕,但“好事”不长,一天,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敲门认库瓦尔为父。此人是塞内瓦,事情由于他的到来而真相大白:塞内瓦即是库瓦尔的亲子,又是弗洛维特原来的情夫!他们的儿子便是企图对生母弗洛维特施暴,被生母误杀的圣·安琪!而库瓦尔的那个女儿就是被库瓦尔前妻裹挟而走的弗洛维特本人,即现在的库瓦尔的新妻!那个名叫戴巴尔的杀死自己情敌的人就是库瓦尔的前妻,如果没有女儿弗洛维特的出庭作证说不定能保住自己的性命!弗洛维特震惊心碎之际,举枪自戕。库瓦尔和塞内瓦父子二人经过这次灾难,天天以泪洗面,苦度光阴。这真是一段不折不扣的孽缘!小说以这样一句令人深思的话结束:“人们只有在坟墓里才能获得安宁,而生前,由于同类的为非作歹,由于自身情欲的颠倒错乱,尤其由于孽缘命定,在尘世上是永远享受不到的。”
萨德的其它小说也和这部小说一样,语言典雅,富有哲理性,尽管对道德和善恶时有相互抵牾评论。作者想象力丰富,小说情节曲折跌宕,结尾利落扣人心弦,震撼人心,这些都是萨德成功的原因,也构成了萨德小说的特点。